一个认真的名字

第八十四章

现在是李宁玉进七十六号的第四十八个小时，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裘庄的守卫甚至更多了，如此看来是七十六号那边遇到了困难审不出结果。

    

三井寿一提审顾晓梦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在此之前，刘子栋，赵小曼还有白小年都已经被提审过了。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三井寿一居然放了刘子栋离开。

就如同他那天说的话一样，他的审讯方法很简单，有嫌疑的就留下，没有嫌疑的就离开。

 

制造恐慌的最好办法就是缩小嫌疑人，先放人出去，只要有人一走，那剩下的人就会开始着急，越是着急破绽也就越多。

第一个被提审是刘子栋，刘子栋摆明了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个人，龙川肥原清楚，三井寿一当然也清楚，所以，也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三井寿一命人来东楼宣布刘子栋可以走了。

虽说在正式确认那个军统间谍之前还不可以完全脱离监视但这个压力就明显压到了第二个被提审的赵小曼身上。

六个人只剩下五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剩下的这些人死亡的概率也就又多了一分。

赵小曼应该已经慌了，她的靠山已经被夺权，她很有可能就此放弃龙川肥原那个救命稻草。

不过这对顾晓梦来说倒是个确确实实的好消息。

毕竟有了刘子栋先开辟了先河那她出去就不会那么突兀，而且也侧面证实了三井寿一会放人出去。

而且一旦赵小曼选择放弃，那么她扳倒龙川肥原的把握就更多了一层。

 

午饭结束之后被叫去的是白小年。不知道白小年和三井寿一说了什么，他去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太阳有些落山才回来。

 

今天最后一个提审对象是顾晓梦。

 

明天就是寒露，现在昼夜温差已经显著，她穿着军装外套去西楼时也还感觉到凉。

上次就是在那个审讯室，她弄丢了和李宁玉对弈的战机，但这一次不会了。

    

她吸了一口气后垂眸看了一眼下面的人，面无表情地从楼梯上走下去。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顾上尉，好久不见。”

三井寿一并未转头看她，说完这句话后抬手示意了一下顾晓梦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龙川肥原不在，正如她料想的那样。

 

“我想听听，顾上尉对于这次军统间谍的看法。”三井寿一说完后抬眸看向顾晓梦。

 

刚刚她下楼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下面的情况，之前在这里的守卫已经换了个大概，现在守在这里的都是些日本人，应该是三井寿一刚带过来的，都是生面孔，她上次并未见过，想来是他们情报部的人。

顾晓梦不动声色地将周遭的环境分析了个大概，缓缓将身子靠近沙发里，跷起二郎腿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最后才看向三井寿一笑了下：“我认为，这个军统间谍就在裘庄里，但并不在我们几个人当中。”

 

就在裘庄，但还不是他们几个人？

三井寿一听完她的话微微眯了下眼，双手交叉在一起搭在沙发扶手上，将身子靠近沙发，面露凶色：“顾上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明显是不满意的表现。

顾晓梦见他这样非但不慌反而悠哉悠哉的将桌上的茶杯端了起来，抿了一口水后才开口道：“不知道大佐来之前有没有了解过裘庄。”

“你弄清楚，我在问你关于军统间谍的事情。”

语气中的不耐烦愈加明显，仿佛下一秒就会让那些士兵就会把枪架在顾晓梦脑后一般。

 

“我就是在和大佐说军统间谍的事情。”

顾晓梦说完后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

“大佐就不好奇为什么军部会在李宁玉被交于七十六号之后，派遣您来接替裘庄的事物，而不是继续叫龙川大佐审查吗。”

三井寿一闻言眨了下眼，缓缓开口道：“我提醒顾上尉，不要越界，否则我有权利以任何罪名处决你。”

话音刚落周围那群士兵的枪就都端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他有权利以任何罪名在裘庄处决她。

极度危险的气氛勾起了她那颗已经沉寂许久想要同死神共舞的心。

 

“当年裘庄的裘庄主就是当年窃取了黑龙会起义资金的江洋大盗，就是他让大日本帝国对东三省的掌控推迟了近二十年。”

“现在裘庄的这笔钱，也就是所谓的裘庄宝藏还不知所踪，大佐就真的不想知道这笔钱究竟在哪。”

她还是一样的面色轻松，就那么口无遮拦地将事关重大的事情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说了出来。

这样的轻飘，在三井寿一眼里就好像是在挑战大日本帝国的权威。

眼神蓦然凌厉，手已经摸上了腰侧的手枪，但是回想起在密码船上那封关于裘庄的密电却又将手挪开。

“顾晓梦。”

“这是大日本帝国的事情，我奉劝你谨慎发言。”

 

他说完后又将手放到了手枪上，砰的一声将那把枪放到桌上，身后那些士兵近乎同时将枪口对准了顾晓梦。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当初，在密码船上发往你们剿总司令部的密电，就是裘庄，顾上尉是想说，你们剿总司令部的张司令有嫌疑？”三井寿一问道

 

“张司令是否有嫌疑我不敢断言。”

顾晓梦说完后将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继续开口道：“我相信大佐已经看过了之前李宁玉在的时候的审讯记录，关于这次军统间谍的系列事情，我对张司令的怀疑已经写得很清楚，不过张司令和裘庄的关系我并不清楚，毕竟钱司令当初也是为了裘庄宝藏，而张司令究竟为何，那就只有张司令自己清楚。”

三井寿一明显不耐烦的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将桌上的手枪拿了起来：“那你在和我说什么废话！”

 

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额头，只要三井寿一扣动扳机便会结束她的生命。

“军部的暗示难道大佐看不懂吗？”

“送大佐进来的那位大人，为什么让大佐接手此事大佐真的不明白吗，龙川大佐的身份我想在军部内部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大佐难道就真的不想知道龙川肥原究竟身份如何？难道大佐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军部一定想让大佐彻查此事，想让大佐代替龙川肥原。”

 

“不是谁都和李宁玉那样好运，军部的事情，你们不配过问。”

三井寿一说完后食指微微动了下，但并未扣下扳机。

 

“就是因为军部在给大佐机会，在给情报部机会，森田大佐已经玉碎了，这对三井大佐来说是个机会，那位大人想让大佐查明的不仅仅是军统间谍，更是龙川肥原！”

顾晓梦话音刚落三井寿一便站了起来。

“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说服我。”

“十。”

“九。”

“龙川肥原就是那个军统间谍，而且他还是裘庄主的女婿。”

三井寿一手中的枪向下挪了几分。

人都是自私的，在权力面前，在情绪面前。

森田死了他需要一个新的靠山，而龙川肥原，那个他最看不起的人，那个草草了解森田遇刺一案的人。

 

如果顾晓梦说的是真的，那这将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况且鷲巢铁夫是龙川肥原的老师，如今鷲巢铁夫亲自下命让他接替龙川肥原审理裘庄一案似乎也已经侧面证实了顾晓梦所说的事情。

 

“证据。”三井寿一深吸了一口气，说完那两个字后将手中的枪放回桌面上。

“四天，我只要四天时间，如果这四天无法用证据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我会向军部请罪，要杀要剐，活剥还是人体实验任由大佐安排。”

三井寿一垂眸看着她。

“如果我没记错，令尊就是苏杭船王，顾民章。”

他说完后冷笑了下，继续开口道：“你们中国人都说，百善孝为先，我相信，顾上尉不会用自己的父亲一起作为赌注，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不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那就不仅仅是你，届时，大日本帝国将对顾家，进行彻查。”

 

“明天一早，我会通知顾小姐家里接顾小姐离开，请顾小姐，好好珍惜这三天时间。”

 

 

梦境被揉碎的那一瞬间便是折磨的开端。

她大抵是犯了什么天规的天神，被贬到凡间来看一看这满是炼狱的人间，尝尽人世间的苦楚。

李宁玉是下午四点多醒的，醒来就意味着接受新的关卡，就在她醒后的不过一个小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被带到了刑讯室。

膝盖上的伤加上脚腕上的镣铐让她行动不是十分方便，那些特务半压半拖的将她带了过去。

推开铁门的时候于萍岚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脚铐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声音。

桌上又摆了几份文件，这是又找到新的证据了？

她这次为什么没有见到刘代蓉？

 

审讯室内的炭火烧得正旺。

昏睡过去之前的记忆涌上脑海，记忆中是李士群幡然醒悟的样子。

到底又是哪里出了岔子。

 

那些特务压着李宁玉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微微弯腰站在于萍岚面前。

 

“真是抱歉小宁，根据反间科的最新统计，我们在苏南的清乡活动还有可能很入了间谍，报告显示，在我们捕捉到地下党信号的第二天，有除去我们队伍里之外的人往我们的监测点去过。”

于萍岚说完后将手边的文件打开，几张照片被平铺在桌子上。

黑白的照片上都是一些草鞋鞋印，那些鞋印明显不属于他们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

 

“那天下雨，所以很少有人外出，反间科早已经和当天的守卫取证，这段时间根据反复推测计算，现在基本能确定，我们的队伍里混入了延安间谍，而最为可疑的涉嫌暴露的，就是在捕捉到地下党信号的第二天，而外出的人只有林上校所带领的三队，刘代蓉，还有你，李宁玉。”

“根据李上校在苏南的表现。”

于萍岚说完这句话后才缓缓抬头看向李宁玉，冷笑了下继续开口道：“李主任亲自下令，要肃查李上校身上的嫌疑。”

话音刚落又一沓照片从文件夹里被甩了出来，这次上面的内容都是一些数字登记记录。

 

“那天下雨，雨水可以掩盖一些踪迹也同样会暴露一些东西的。”

 

那些照片上的土地明显是湿的，距离那天下雨最多不超过两天，那也就意味着，手术刀丢失的事情或许很早就已经被发现，甚至有可能当天就已经被李士群知道，再或者就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有某一个人一早便被怀疑了，所以才会如此快的引起反间科的动作。

 

这件事涉及到了她的同志。

还在回忆其中破绽的时候一旁的特务得到于萍岚的指示便已经将李宁玉压到了刑架旁。

 

铁链锁紧了她已经被磨破的手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她的鱼饵上钩的时候，同样她也已经咬住了别人的鱼饵。

在他们踏入她们的圈套之前。

或许她们也早就已经进入了李士群的圈套。

或许李士群当初对她的怀疑和试探不单单是因为日本人，还有可能是因为，她接触了那个本身就已经被李士群怀疑的人，是自己当初的不自知。

 

还记得第一晚林棻交给她的关于陈家村的文件经过刘代蓉的手。

那次也是他们三个。

当初林棻说是因为刘代蓉是李士群的远房侄女，所以队里人对她宠溺。

或许是李士群早就怀疑了刘代蓉。

她当时居然没有继续追查怀疑这一点。

 

如此看来，刘代蓉也许早就在李士群眼中存疑了。

天才不是万能的，也不可能事事全都意料到。

她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也会出错。

 

李宁玉面色如常，但心里已经开始制定一些计划。

 

“昨夜林上校已经连夜赶回了七十六号接受审查，刘护士也被带走了，李主任说，等李上校睡醒了再问问李上校情况。”

 

李宁玉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喉头微微动了动。

 

“李上校现在身上的污水一层接着一层，军统间谍还没抓到，现在又多了个新嫌疑。”

于萍岚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起来，不知道何时又挂上了那副调情来的样子。

她踩着高跟鞋向李宁玉这边走，刚刚守在一旁的特务都被因为于萍岚的摆手而退到屋子两侧。

李宁玉身上的冷香混杂了血腥味，就像她本人此刻一样破碎，那种味道闻起来就好像是毒品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先前为了处理伤口而抽出来的衬衫自然下垂。

李宁玉清瘦，统一派发的制服套在她身上有些宽裕。

 

于萍岚对她笑了下，两根手指夹住了她衬衫的衣摆，微微向上掀起了些。

她腰腹上的疤痕之前被顾晓梦日日用祛疤膏养着，此刻已经消得差不多。

 

“啧，我原先以为你只是排骨，没想到还是精排。”

她说完后另一只手跟着一起探了进去。

温热的手指挨上若有若无的肌肉线条，轻轻捏了捏。

“手感还不错。”

她说完后将手拿了出来，但另一只手却还掀着她的衣角。

 

“在我没采取一些手段之前，希望李上校老实交代，你那天除去找林棻送文件，还去做了什么。你和我一起审讯过，我想李上校很清楚，我的审讯手段。”于萍岚道。

 

李宁玉向来不喜欢别人碰她，尤其是这种接触让她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没有。”

她语气有些生硬冰冷。

晓得她这是有些恼了，于萍岚扯出一个冷笑来。

“李上校再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救下那个一早便被李士群怀疑的年轻同志。

 

见她又摆出了那副死人脸不打算吭声，于萍岚又啧了声，衬衫的衣摆被她放下。

“李上校有所不知，那边的门卫对每个人的进出时间都有专人登记，从根据点走到那处的间房子，就算是孩童也只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如此一来一反就是半个小时，一般成人二十分钟即可，但那天下雨，或许半个小时也是正常时间。”

于萍岚说完后笑了下，转身看向一旁的炭盆，继续开口道：“可是李上校，你去了一个多小时还要久，你不应该解释一下，那多余的半个小时，都用在哪里了吗。”

 

提起苏南的那些事就让她的心思有些乱，在苏南的时候亲眼看到那么多同志死在眼前，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块疤。

她不提不代表她不记得，不代表她不在乎。

那是她唯一承认的懦弱。

 

为什么她总是救不了那些人。

 

猛兽最喜欢在背后袭击猎物，对于于萍岚来说刑讯也是。

 

“呃....啊......”

晃神的时候那块被烧到橙红色的铁具直接被按在皮肉上。

剧痛逼迫她不得不将神志又拉了回来，双手死死抓住禁锢住她的铁链，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身子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后去闪躲，纵使她这般能忍耐的人都没控制住口中溢出的极为压抑的痛呼。

 

未免也太狠了些。

 

喉头哽了又哽，最终还是选择咽下那份痛楚。

 

“你在想什么。”

于萍岚说完后又将手中的刑具向她身体上摁了下。

“我...啊...”

汗珠再一次被逼出，李宁玉死死咬住了牙才将几近破口的喊叫声压下去。

 

“小宁，你走神了。”

于萍岚说完后将手中的铁具扔回炭盆，方才那副恶狠狠的表情被收敛进去，像是变脸一样又换成那副平日里挑逗她的模样。

 

“告诉姐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微微扬起的头因为痛楚地缓解而得到舒缓。

汗珠顺着她的脖子流进衣领里。

 

李宁玉缓缓垂下头喘着粗气，刚刚才得以恢复的身子再次遭到重创。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记得她上一次可没受到这种待遇。

“我在想...你们七十六号的人...怎么会...这么蠢...”她说完后又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压下去又翻涌的痛感后才继续说道：“那...那天...我去了木屋...去找林上校分析...那个地下党可能的信息...林上校当时不在...我就推测...没有抓到人...那个...那个地下党是陈家村的人...所以...我推测他还在村子里...并且打算出村...所以...那半个小时...我去了...西南那边出村的活水...让他们加大巡查力度...”

 

李宁玉皱说完后又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被铁烙接触到的位置还是火辣辣地疼，那一下仿佛唤醒了她身上的痛觉，连带着那日的电刑带去的难受感再度一起被唤醒。

难受是真的。

 

“我还以为...于少校会比他们...聪明些...”

 

“当初西南处加紧巡视的提议就是李上校提出的，就算李上校真的是去了那里，我怎么能确定李上校不是为了调虎离山为那个地下党争取别的出口的机会。”于萍岚道。

听完她的话李宁玉冷笑了下，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角，又有几颗滑到她睫毛上，她眨了下眼，那几颗汗珠就像眼泪一样滴了下去。

 

带有刺激性的汗水流入眼中，感觉到了刺痛眼睛暂时睁不开，李宁玉逼不得已闭上了一只眼睛看向于萍岚。

 

这些天的折腾让她几乎又瘦了一小圈，剧痛不断刺激着神经，脖颈上因为过分清瘦而有些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下。

“这就是，我说你们七十六号的人，蠢的原因。”

她说完后睁开了刚刚那只因为刺痛而短暂闭上的眼睛，继续开口道：“连封锁都做不好，却还好向日本人信誓旦旦地许诺清乡，我好心督导却也成了罪过，究竟是在为党国效力，启发群众还是收敛财物中饱私囊，你们七十六号的兵看不住人，自己出了内鬼，连一个地下党都抓不到，和我李宁玉有什么关系。”

 

欠收拾。

于萍岚审过那么多人，还真没见过李宁玉这样的。

强忍住想要抬手呼她一巴掌地冲动笑了下。

 

蛇蝎美人一般都喜欢搞这套，一边对你笑得妩媚一边往你身上捅刀子。

 

眼看着那块重新烧到橙红色的铁具就要再次挨上皮肤。

李宁玉喉头再度哽了哽。

 

怎么可能会不怕疼。

 

 

只是这次还未等于萍岚继续问话外面便传来了报告的声音。

于萍岚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将铁具再次扔回炭盆。

 

如释重负一般，李宁玉缓缓吐出一口气。

 

疼痛依旧，身体再次感觉到吃力，她整个人已经有些打蔫，却还强撑着不肯将虚弱展现出来，伴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和有些紊乱的心跳，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士兵对于萍岚说了些什么，随后等于萍岚再度将身子转过来时已然换上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她耳边尽是嗡嗡声，但是她能看到于萍岚对那边的特务摆手。

 

怎么回事，怎么这次这么草草就收了场。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自欺欺人的不去接受那个已经猜到的结果。

 

等李宁玉被人从刑架上放下来，有些撑不住力气的腿上直接一软，差一些就直接跪了下去。

手及时撑住地面才避免了双膝跪下的尴尬，只不过左腿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

有一种不好的念头在她心中迸发。

 

她早就想到了，这不过是李士群要看的一场戏。

她是天才，到底发生了她怎么可能没有猜到。

 

于萍岚的高跟鞋出现在视线内。

那女人缓缓蹲下身子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说说，你要是再晚醒两个小时，就不用挨着一下了。”

她说完后笑了笑，捏了捏她已经不如刚到这里时有肉的脸颊，继续开口道：“看来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李上校这幅毒舌，想要给你吃点苦头。”

 

外面再度传来的脚步声打乱了李宁玉的思绪，于萍岚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拽着李宁玉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坐在那边的椅子上。

 

她的手指扣住了椅子的扶手，那个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手中拿了两个东西走进来。

 

眼眶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的还是怎么样有些微微泛红。

李士群对她笑了下：“李上校是情报专家，相信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

 

他说完后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子上。

那是一本沾满了血的本子。

 

李宁玉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和呼吸，在那记忆里那些她最不愿回忆画面的打压之下她似乎变得有些不像她了。

 

“我不懂这些东西，劳烦李上校告诉我这是什么。”像是催命的咒语，在一点一点击碎她的心理防线，试图找到她最深处的秘密。

 

李宁玉除去脸色有些苍白之外还和往常一样，满是血污的手将桌上的密码本拿了过来。

眸子微微垂了下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又将它扔回了桌上。

“这是延安的三代密码本。”

 

“哦，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没错了。”

李士群说完后对着外面摆了下手。

李宁玉咬了咬牙看着眼前的画面，眸光微微闪动。

昨天那个还救了她性命的护士此刻已经被绑住。

刘代蓉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李宁玉。

她要说的昨天已经说完了。

 

李士群仔细端详着李宁玉的表情，然后将另一个文件也扔到她面前。

“李上校睡了这么长时间，应该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男人说完后将那个文件打开。

 

从一九三九年开始。

从李士群刚刚到七十六号开始，刘代蓉早就被他养在身边，从李士群打算投靠日本人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培养刘代蓉，他知道这个远房侄女学了护理，所以他送她去日本再度学习进修。

他投靠日本人的第二年，就是刘代蓉从日本回来的那一年。

 

刘代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可以说早就怀疑，但是一直都未寻到机会，也没有好的时机将这个在他眼里不算好的鱼饵丢出去，看看能不能撞大运碰上一条大鱼。

 

如果没有李士群，她现在应该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或许在一间不大的医院上班。

 

有时候平凡才是最好的，她应该做一个普通人，她不应该做间谍。

 

“念出来李上校。”

李士群一边说着一边将刘代蓉按到李宁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李宁玉咬了咬牙，垂眸看着桌上的纸。

还未等她看完那个人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耳边便传来了枪声。

短暂耳鸣过后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声，凉意快速扩散到全身，她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才将快要忍不住地急促呼吸压下去。

 

常年潮湿的石砖从房顶渗出水滴来正好落在她手背上。

 

“好了李上校，不用看了，她就是那个延安间谍。”

李士群说完后笑了声，将桌上的文件又收了起来。

“现在李上校，可以看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