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认真的名字

第八十七章

顾晓梦没见过秦语淮，想认识她就只能暗地里打听。

这种馆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的闲人，和那些花花地方不同，这里的人都是来听曲的，也大多可以归列为“好人”顾晓梦穿着一副小先生的模样，故意压低了声音故作乖巧谦逊地向那些人问话。

这些人都是这里的熟客，都知道秦语淮心善，那些人见她背着个布包，都以为她也是听说秦语淮心善，想要去推销胭脂货物的学生，便有几个好心的先生便给她指了路子。

 

这里耳目众多自然不适合谈些私密事情，所以一直挨到十点多钟散了场顾晓梦才在秦语淮身后跟着一路摸索到她住的地方。

 

这地方的路灯不算太亮，周遭也没有人，顾晓梦将放在布包里的手枪拿了出来，向上推了推藏在袖口里大半。

 

反手扣住枪托，就在秦语淮拐弯的时候顾晓梦紧着走了两步追上前面的人。

藏在袖口中的手枪飞快滑出来，在掌心转了一下调动位置后食指搭在扳机上，一手捂住前面那人的嘴另一只手握着手枪抵上她的太阳穴。

没感觉到那女人的挣扎顾晓梦微微放松了些捂住她嘴的力气。

“有些事情想请教秦小姐。”

她说完后将抵在她太阳穴的手枪也放了下去。

 

 

顾晓梦从裘庄离开之后三井寿今天又对剩下的人又进行了提审。

一天的审讯下来没用的消息得到了一堆，有用的寥寥无几。

看来顾晓梦之前说的，也许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现在也就还剩下最后一个人还没有审过。

 

 

“三井大佐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刑架上已经被打得血迹斑斑的男人龙川肥原神色冷了冷，转头看向三井寿一。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龙川大佐才对。”

三井寿一说完后抬手示意了一下那边的士兵停手。

这个细皮嫩肉的书生一点也不禁打，垂眸看着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孟旗风，他继续开口道：“阁下在刚抓到他时便如此笃定的，相信他的指控，就连他的背景，以及他是否真的归顺于大日本帝国，未曾调查过就贸然相信他所说的话是不是草率了些。”

三井寿一说完后顿了顿斯最后转头看向龙川肥原：“据我所知，阁下在对孟旗风进行审讯后，将其指控的结果，第一时间上报的是南京政府，而并非松井司令，并非军部，这究竟是特务机关能一眼辨认人心，还是龙川大佐还有别的目的。”

“或者是，阁下想利用南京政府，要了李宁玉的命。”

 

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太过浓烈，以至于竟没人发现孟旗风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我在这个军统间谍的家中并未发现任何有关于重庆，有关于戴笠有关于军统的信息，除了龙川大佐发现的那条所谓的情报线之外，并无其他可用信息，而且，龙川大佐发现的那条情报线，也在这次的泄密事件之后，并未再收到任何情报。”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孟旗风耳朵。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好像明白了顾晓梦和李宁玉正在做什么事情。

 

“现在的情况，让我很难不怀疑，现在重庆已经知道了，关于这条情报泄露的事情。”

三井寿一说完后再度看向龙川肥原。

“短短两天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究竟是戴笠的耳目太过灵通，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我想过不了几日，军部就会给出审查结果。”

 

那条情报线，是那条他泄露出去的情报线。

一时间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在心头扩散，想来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为了自己一时的恼火而做了汉奸，他恼火于李宁玉，但现在想来自己确实不如她。

一个可以豁出自己性命而去掩护爱人，去保护情报线，去救国的人，和一个因为私欲便出卖自己良心，出卖组织的人。

 

从一开始他便输得彻彻底底。

或许错误总会有幡然醒悟的时刻。

刚刚那两个日本人的对话给了他一闪而过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便又昏了过去。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了，顾晓梦从秦语淮那边出来已然到了半夜。

结果和她料想的一样，当初捉鬼一案了结之后，龙川肥原就一直在暗中跟踪着秦语淮，而就在白小年被抓到的那一晚她也被带到了城郊，当晚她见到了李宁玉。

而自打那之后顾民章便下了命令让她进入休眠期。

当初李宁玉从裘庄传递出去的情报是她交予李铭诚的，而她那次被牵连也正是因为李铭诚同她的交涉。

很明显，从一开始龙川肥原便打算针对李宁玉，一直到现在，从未放松过。

 

心中的计划已经有了头绪，她走在巷子里，而前面蓦然停下的车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就在顾晓梦正欲找个地方藏起来的时候密斯赵从车上下来。

无需再多言论，应该是顾民章料到了她来做什么所以叫密斯赵来接她，顾晓梦抬手又压了下帽檐，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过去。

 

顾晓梦在离顾家宅子不远的地方下车，密斯赵则和司机一同坐车进去吸引那些人的视线。

从她跑出来的地方原路返回，来不及换身衣服，顾晓梦摸黑走进书房后挪动了暗室的机关。

整个顾家都笼罩在黑夜里，他的主人们的房间都暗着灯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只有暗室的灯还亮着。

 

裘庄一日世上千年，每一次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历练都是一次蜕变。

等她再见到顾民章的感觉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来不及过多感慨，顾晓梦又挪动了一下机关将暗室的门关上。

 

“爸爸。”

顾民章听到她的声音后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半晌后看着面前的女儿点了点头。

 

父爱无声，父女之间也不需要过多地言语来表达关心，顾晓梦将跨在身侧的背包摘下来放到桌上。

 

夜已经深了，心中又都揣着心事，二人面上都带了倦色。

 

仔细想想，自打顾晓梦从家里搬出去之后就已经很少依赖他这个父亲了。

 

“玉姐怎么样，爸爸您在上海见到玉姐了吗。”

这是顾晓梦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知道顾民章不可能会见到李宁玉，但顾晓梦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实在太过担心她，所以她想知道任何有关于她的信息，哪怕不知道消息，同别人提一提她都能让自己安心很多。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顾民章说完后坐回椅子上，抬手将手边的抽屉打开。

“宁玉暂时应该没有大碍，而且在七十六号应该有人在帮她。”

 

 

就在今天中午，顾民章与李士群刚刚进饭店，顾民章的司机在外面便遇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行动极为利落做事不留痕迹，而且她想必是知道顾民章这次来上海的意图，没有任何试探，直接将信封藏在了后备箱的夹缝里，而且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只是后来司机说，在此期间有一个女人路过。

但她从始至终都为见到过那个女人的样子。

 

若不是这次同顾民章一起去的司机有些经验，恐怕这信还要等顾民章亲自出来才能发现。

在上海眼线众多，那封信被司机不动声色藏到杭州，一直到进了顾家才交给了顾民章。

 

那信封里放着折好的衣布，血迹已然干透，顾晓梦将桌上的碎布拿了起来，直到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些。

还能写字还能有机会写字，这也就说明了李宁玉现在的处境还算乐观。

有时间休息，也未曾重伤。

虽说下笔力道不比以往，但这已然是好的消息，浅浅松了一口气后剧烈的心疼缓缓从心底爆发。

 

这是血，都是李宁玉身上的血。

 

抿了下嘴唇后顾晓梦将实现从手上的东西上抽离：“我不会用这个东西的，爸爸你把它收起来吧。”

她说完后将东西又放回了桌上。

 

李宁玉的心思她又何尝猜不透，但她又何尝舍得让她再入局。

 

许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顾民章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后开口道：“开往上海的船早就出发了，天一亮，鷲巢铁夫就会到达上海，如果不出意外，他晚上就会到杭州。晓梦，你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

“时间紧迫，没有比这更加万无一失的证据可以佐证你们两个布下的局，宁玉费尽心思，冒着生命危险将它送出来，就是想让你不留余地的击垮龙川肥原。”

 

“没有它我依然可以，我不会让玉姐再卷进来。”

 

顾晓梦的态度坚决，以往都是李宁玉保护她，如今机会到了她手里，她自然也想保护李宁玉。

 

“我刚刚得到消息，上海站，有一名潜伏在七十六号的同志，牺牲了。”

这个消息原本他是不打算告诉顾晓梦的，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再打什么哑谜，顾民章说完后顿了顿，看着有些怔住的顾晓梦，轻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晓梦，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宁玉，有同志在七十六号牺牲，这意味着什么，爸爸相信你能明白。”

 

“我担心，宁玉心理上会出现问题。”

这个消息仿佛击中了顾晓梦心中另一片苦涩。

她还记得当初在苏南的时候，李宁玉因为救不下那些人的自责。

当时她的眼泪现在还将自己的心脏刺的生疼。

 

对于李宁玉来说，比刑罚更可怕的是攻心。

 

“爸爸理解你想将她送往安全区的心，但如果这次的计划失败...”

顾民章的话戛然而止，看着神色有些缓和的顾晓梦继续说道：“她需要你，宁玉那样理智的人敢这样冒险地将这种东西送出来，那也就意味着，这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她需要你的开导，需要你能快点带她走出阴霾。”

 

换而言之，她不能失去你。

 

    短暂沉默之后顾晓梦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爸爸。”

她说完后将桌上的衬衫布拿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握在掌心里，上面的血迹仿佛还残留了温度。

 

既然这样，那这一次就换我拉你出来吧。

等我。

 

 

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一日。

昨天一日太平，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众人都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只有李铭诚匆匆来了一趟顾宅，不知道又做了些什么又匆匆离开了。

 

不过八点，三井寿一的派来的车便已经候在了顾家门口。

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顾晓梦坐在车上，她的身边放了份文件，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

那条红绳是李宁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阳光。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李宁玉的那天，那天的天气也和今天一样好。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万事皆有对立面，几家欢喜几家愁。

 

心思落了空，李士群皱眉站在办公室的窗边面色凝重地看着景色，手中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火苗忽明忽暗，齿轮都被他磨出火星。

昨天他并没有见到鷲巢铁夫。

 

他的如意算盘第一步便失利了，之前送上去关于这次军统间谍一案的报告全都打了空，很明显，日本人对于这次关于裘庄一案的审讯，不，应该说，对关于龙川肥原交于南京政府的审讯，不不感兴趣。

龙川肥原显然不是那条能让他扶摇而上的龙。

他的对日本人忠心表了，可攀附的机会却也溜走了。

他现在在日本人眼里像极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他已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尊严。

这么一点小小的机会都叫他们这么重视，想要表现，就因为是特务机关的电报就这般跪受，日本人只会当成笑话看罢了。

 

跟错了主子，往往比没有机会更可怕。

 

这可真是窝囊。

 

没攀附不上日本人，那可笑的忠心在日本人眼里就像是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心里的火憋在胸口闷得有些抓狂，深吸了一口气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李士群将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声扔到桌子上。

 

“进来。”

外面那个特务得了命令后推开办公室的门，回手关上后快步走进来。

不知道他贴在李士群耳边说了什么，总之在他说完之后，李士群的脸色变了，呛成红色之后一脚踹翻了办公桌前的椅子。

“这个婊子！”

“马上给我把李宁玉带到刑讯室！”

 

 

东楼的门再一次因为结局的揭晓而打开。

似乎众人都在等她，都在等着这个看上去马上要新出现的答案。

 

三井寿一坐在鷲巢铁夫身旁，龙川肥原就坐在三井寿一对面，其余的人也都在场。

不知为何，三井寿一见顾晓梦进来后神色竟然变得更加微妙了些。

 

他耳边还记着昨晚那个军统间谍对他说的话。

昨晚龙川肥原不在。

 

“是龙川肥原，要我和他合作，陷害李宁玉。”

 

那男人嘴里满是血的味道，好像她对这两个女人的赌注，都压对了。

 

 

顾晓梦迎着光走进来，站定在桌前后对着鷲巢铁夫微微低了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她面上挂着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有些战争，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有些猎物一早就已经咬上了饵。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腕子上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她此刻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不在场的人。

而她此刻也同样带着那个人在一起结束这个计划。

 

    三井寿一看了一眼鷲巢铁夫，等鷲巢铁夫对他点了下头以示同意后他才转头看向顾晓梦。

“三天时间已经到了，顾上尉，请说出你的答案。”

 

“我怀疑，龙川肥原就是军统间谍。”

这个消息无疑是投入深海的炸弹。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将视线投了过去，就连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鷲巢铁夫都看向了顾晓梦。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接下来可以扭转局面的话。

半晌过后鷲巢铁夫开口道：“顾小姐，说话是要讲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

顾晓梦说完后转头看向龙川肥原，对上那男人的眼睛随即继续开口道：“不过在我拿出我的证据之前，我还想请教大佐几个问题。”

 

“我想请问龙川大佐，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想要害李宁玉，为什么就这么想要李宁玉的命。”

她表情严肃，但口中听起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却让龙川肥原的眼神又沉了几分，他冷笑了下看着顾晓梦开口道：“顾上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问龙川大佐，为什么在老鬼一案结束之后还在继续调查。”

话锋一转将时间又拉到了几个月前。

 

“追查真凶是特务机关的责任。”龙川肥原唇角动了动又将头转了回去不知道在看向什么。

“那既然大佐并不认为金生火就是老鬼为什么要将他认定为老鬼，并且向军部汇报。”

 

“今年七月，龙川大佐曾经对白秘书进行过一次秘密抓捕，而在此同时，龙川大佐还抓捕了曾经在裘庄捉鬼一案中，那个弹琴的女人，我想请问龙川大佐，这是为什么。”

在龙川肥原开口之前三井寿一率先抬了下手，转头看向白小年。

“白秘书，有这件事吗？”三井寿一问道

 

“确实有这么回事。”

白小年说完后抬头看向三井寿一，微微点了下头以示尊重后后继续开口道：“就像顾上尉说的，龙川大佐确实对我进行过一次审讯，当时我与李铭诚，也就是李上校的亲哥哥在城郊进行过一次交锋，就是那次，龙川大佐说，是他碰巧在追查老汉的行踪，正巧看见了我，就将我请了过去，我当时没有办法，为了证明我是同李上校的亲哥哥有些过节，而并非和那个老汉有联系，所以还将李上校请了过去。”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三井寿一道。

 

“当时王处长也在场，而且当时龙川大佐的人为了对我进行抓捕，还对我开了枪，虽说只是擦破了皮肉，但我的左腿上现在还有伤疤。”白小年说完后又将头转向了王田香。

自打刚刚顾晓梦进来王田香眼睛就转了两下，不知道心里刚刚打好了什么算盘，等白小年的话扔过来后便看向三井寿一开口道：“白秘书和顾上尉说得没错，当时是有这么回事，而且那次我还问过龙川大佐，为什么不将此事上报军部，龙川大佐当时还威胁了我，现在想想确实疑点重重。”

 

“龙川大佐，是谁允许你私下进行抓捕行动。”

三井寿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鷲巢铁夫打断，鷲巢铁夫沉着脸色看向龙川肥原，开口道：“肥原君，有这回事吗。”

 

原来在那么早她们就已经开始了。

 

顾晓梦既然敢这么说那也就证明了她手里有足够的把柄，现在说谎无疑是最不明知的道路，龙川肥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鷲巢铁夫：“确有此事，不过是因为在城外发现了老汉的踪迹，所以才进行了抓捕，而后并未上报军部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没有后续，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究竟是为了追查还是想要借机要了白秘书的命。”

顾晓梦的突然发言再度吸引了所以人的目光，也打断了龙川肥原接下来的说辞，她顿了一下，目光凌厉地看向龙川肥原，话锋一转，续而继续说道：“且不谈龙川大佐的动机，除了白秘书之外，就因为那个女人曾经和李宁玉单独相处过所以大佐就对她产生了怀疑？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断，大佐从一开始就在寻找李宁玉身上的破绽，一直企图对李宁玉对剿总司令部情报科进行监视”

“这只是其一。”

顾晓梦说完后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看了一眼鷲巢铁夫的脸色后继续对着龙川肥原说道：“其二，老鬼一案已截，何剪烛也就是老汉的追查命令已交予其军部他部门，大佐不顾军部命令，执意还在私下调查何剪烛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三，龙川大佐借此机会空降机要处，而在此后，为什么在第一时间将李宁玉派往苏南执行清乡任务，众所周知，苏南的清乡工作只需要最基本情报工作者便能完成，而当时的情报科就只有我，李宁玉以及赵小曼有情报破译的能力，可苏南的清乡工作情报科任意一个人都能完成，龙川大佐究竟为何要将最不应该被派出的李宁玉派出。”

“对于大佐这种怪异的行为，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次军统间谍事件才让我找到了头绪。”

 

“因为你就是军统间谍。”

 

就在龙川肥原想要开口争辩什么的时候鷲巢铁夫抬了下手，随后抬眸看向顾晓梦。

“你继续说。”

 

现在场上局势基本已成定局，三井寿一的到来就已经证实了龙川肥原已然失信的事实，而现在条条看似细微的不合理之处串联起来变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顾晓梦喉头动了动，悄悄蹭了下腕子上的红绳。

 

“金生火当年叛逃军统被戴笠下令追杀，这一直是军统交予你的任务，你终于在这次里寻到机会，借住捉鬼，将金生火铲除，成功完成了你的锄奸计划，但此案事关森田大佐遇刺一案，你怕情报部继续追究起来导致事情败露，所以你才苦心设计，想尽办法进入剿总司令部，而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将军统间谍的罪名推出去。”

“直至后来清乡，你便再一次寻到了这个送到眼前的机会，你一早就自导自演地设计了这么一出情报泄露的闹剧，你先是故意选择将精于情报破译的李宁玉支开，其目的便是怕她看出当时那封关于人员有变电报的破绽，因为就是你，故意制造出了与平日里不符合破译规律的军统电文，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情报科无法顺利破解，从而逼不得已，带着这封密电前往苏南，将这封密电交予李宁玉，将嫌疑进一步扩大，甚至将嫌疑推到李宁玉身上。”

“当初我便是上了大佐的这个逻辑怪圈，才指认李上校就是那个军统间谍。”

顾晓梦说完后面色一沉，双手撑在桌子上对着龙川肥原冷笑了下。

“毕竟当初签字同意我带着密电前往苏南的，可是大佐。”

 

“你一早，就将李宁玉选定为了你的替死鬼，大佐这么喜欢中国传统文化，那么大佐也一定知道这么一句话，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因为你知道，在所有人当中，李宁玉是最有可能揭穿你阴谋的人，只要你将李上校打为军统间谍，那么你暴露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你就可以继续潜伏在特务机关。”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第一轮捉鬼时，你故意审讯李宁玉，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李宁玉的也就都说得通了，那么这一切不合理之处，也就说得通了。”

顾晓梦说完后又站直了身子，继续开口道：“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一点，那确实不足以证明龙川大佐的嫌疑，所以，我还掌握了别的证据。”

视线又转移到了赵小曼身上，顾晓梦微微仰头。

 

“你私下联系赵小曼作为线人，培养间谍，暗中监视情报科的一举一动。”

不等顾晓梦说完赵小曼便向前动了动身子。

“没错，龙川肥原确实联系过我，让我帮他监视李宁玉和顾晓梦，监视情报科的动向。”

赵小曼话音一落便转头看向了鷲巢铁夫。

“侯爵大人，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都是龙川肥原威胁我的。”

 

龙川肥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选了个这么个墙头草作为对象。

或许是没料到今天的结果？

或许他在三井寿一进入裘庄之前还没意识到他已经被引入了陷进。

 

也果然不出顾晓梦所料，赵小曼见风使舵的本事果然高明。

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龙川大佐你和你的同党也就是那个被捕的军统间谍勾结，故意制造出一场情报泄露的闹剧，为的就是将罪名扩散到每一个人头上！所以你当时拒绝经手情报科的电文，让情报科逼不得已将消息直接上报司令，为的就是将张司令也拖下水！这也就是你对我们进行的第二次误导！”

 

“这都是顾上尉的推测，谁又能证明。”

 

“我能证明。”

三井寿一说完后转头看向龙川肥原，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就在昨天晚上，那个被抓住的军统间谍亲口对我说，是你龙川肥原主动找到他，说要和他合作，陷害李宁玉。”

 

“如果侯爵大人不相信，可以将那个人带上来，当场询问。”

 

鷲巢铁夫面色已然变得难看，深吸了一口气。

“顾小姐请继续。”

 

“龙川大佐的计划不仅如此，甚至李宁玉被送往苏南，到几天之前被送往七十六号，也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你深知李士群一心想要攀附大日本帝国，所以你就借助他的心理，率先一步将李宁玉推出去，李士群生性多疑，对于清乡这样简单的工作，他必然会对李宁玉的到来感到疑惑，你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从这个开头就开始对李士群进行心理暗示！让他率先以为大日本帝国，特务机关对李宁玉有什么别样的怀疑！所以，你才借助那封人员变动的密电误导我们，顺利将李宁玉推上嫌疑人的行列，等到时机成熟，你又和你的同伙，那个被抓住的军统间谍，串通起来，看似指认的直接诬陷李宁玉，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借七十六号之手要她的命！”

 

“昨天，贵国七十六号李主任，确实向我提出过拜见。”鷲巢铁夫道

 

各怀心思的众人听到这话之后皆是一怔，唯独只有顾晓梦心中一沉。

李士群昨天请求拜见鷲巢铁夫？

李士群一心想要攀附日本人，所以他真的想要借助这件事情来邀功？

 

这样的行为这大概率会是李宁玉对他的误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继续咬住龙川肥原也就会让李宁玉陷入李士群的愤怒之中。

 

李宁玉想要借助这件事情让李士群也被怀疑，龙川肥原将李宁玉推去清乡已然是默默将李士群也划入局中，李宁玉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便想要借此来削减七十六号的权利，想要打掉李士群的野心，想要拖住清乡的步伐。

 

这样危险的赌局，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李士群既然想要借助这件事情，借助龙川肥原扶摇直上，那么他就一定会对杭州这边的情况进行探查，所以，他们现在，在杭州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到上海。

 

一旦龙川肥原的罪名被落实，那么李宁玉对李士群的误导就会成为最大的导火索，她就会成为李士群第一个泄愤的对象。

 

李士群一定会因为李宁玉对她的误导而迁怒于她。

 

正如顾民章昨天所说的那样，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刀下留人的命令必须由日本人来下必须快些下达。

 

顾晓梦神色蓦然狠了狠。对于龙川肥原来说，军统间谍的罪名不是最可怕的。

 

 

“起初我还以为，龙川大佐想杀李宁玉是因为那是军统给你的任务，直到我昨天拿到了这个东西，这也同时解开了，为什么，当初龙川大佐想要杀了白小年的疑点。”

顾晓梦话音刚落便从口袋里将李宁玉写的血书掏了出来。

 

“就在前天，我的父亲前往上海的回程中收到了这么一封血书。”

她说完后将桌上的东西交给了一旁的士兵。

“这是李宁玉的笔记，上面详细控诉了李宁玉对于龙川大佐的指控，以及李宁玉对于龙川大佐身份的指认，这也就证实了我之前说的，龙川大佐想要借助李士群的心理，要了李宁玉的命，李士群一心想要借助龙川大佐讨好大日本帝国，所以我相信，李宁玉一定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而龙川大佐想要除掉李宁玉的意图很简单，因为当年兰心大剧院真正杀了裘庄主的人，并不是青灯，而是你，龙川肥原，你就是那个盗走了裘庄宝藏的真正杀人凶手。”

 

“就是因为当年叛逃中统的青灯，李铭诚，就是李宁玉的亲哥哥，所以一早你便怕事情败露，对李宁玉处处提防，后来经过白秘书在城郊同李铭诚的事情，让李宁玉的得知白小年就是裘庄那个逃出去的小少爷，如此一来，你想要杀了白小年的意图就已经暴露在李宁玉面前。而你的真实身份也一起随之一起在她面前暴露。”

“大佐敢不敢向侯爵大人告知，那个潜入延安组织的黄雀，他的真实身份。”

没等龙川肥原回应顾晓梦便继续开口道：“黄雀，就是裘庄主另一个儿子，我说得对吗，大佐。”

“你想要李宁玉的命是因为李宁玉知道你的身份！你杀了黄雀，还想要杀了白小年，杀了李宁玉！就是因为你要掩埋你的身份！”

 

“你当年杀了你的亲生母亲，伪造身份逃往中国，和裘庄主的女儿结婚生子，最后又为你的儿子伪造了一条看似平坦无阻的道路！你的妻子是中国人，你的儿子身上流着四分之一裘庄主的血。”

“如果不是裘庄主当年盗取了同盟会的起义资金，大日本帝国早就吞并了东三省，现在早就已经吞并整个板块！也不会陷入如今局面！当年你隐藏身份接近侯爵大人，其目的不纯，其心可诛！当时你就已经最为政敌团队怀有目的接近侯爵，再结合大佐今后所做的一切，种种嫌疑累积起来已然是铁证！大佐究竟以何种颜面面对一心培养栽培你的侯爵大人！”

 

顾晓梦话音刚落外面便有跑进来了一名士兵，那名士兵快步跑到鷲巢铁夫身旁弯腰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侯爵大人，这份文件里记录了龙川肥原的真实身份，以及所有调查过程，请您过目。”

 

顾晓梦说完后将桌上的文件交给了一旁的士兵，那个士兵连带着刚刚从龙川肥原家中搜检出来的东西一并交予了鷲巢铁夫。

 

主位上的人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连面前文件都未曾打开

“肥原君，你太让我失望了。”

没再给龙川肥原辩解的机会，鷲巢铁夫竟直接起身离开。

 

从三井寿一进入裘庄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自己已然在鷲巢铁夫面前失了势，顾晓梦今日能证据确凿地将事情说出来，那也就意味着，已经有人知道了所有事情，而如今的一切也早就是注定了的结局，他无需挣扎，也没有必要挣扎，直到深陷其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她们一早便铺下的路，早到从他们见得第一面开始。

 

他以为她们才是咬住了鱼饵的猎物，殊不知自己早就陷入了圈套里，被她们看似上钩的放饵而利用，等他明白过来已然太迟了。

 

顾晓梦几乎已经听不清楚龙川肥原又说了些什么，大抵是等待军部罪名，恳请鷲巢铁夫不要牵连他儿子的话。

她只知道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了。

她马上就能安安心心地和爱人一起生活。

 

“马上向南京政府发电，即刻释放李宁玉。”

这是她唯一一句听清楚的话。

 

果然，没有你我也能完成这一切。你的计划完成了，那下一步，我会将你带回杭州，带回我身边。

 

    

成了精的狐狸怎么可能会放弃将利益最大化的机会。

 

钢头皮靴踹在身上的威力不容小视，李士群难看到不能再难堪的面色昭示了她们计划的成功。

李士群刚刚就是接到了杭州那边的消息。

无疑李宁玉诱导他的话将他推向了火坑。

 

最为柔软的腹部被男人几近全力地踹了两脚，是泄恨，更是无能。

 

她那个已经备受折磨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一脚的力道报复性地向上返出一大口血来。

腥甜味还在口腔里扩散，血还在从唇角不停滑落，李宁玉手臂颤抖着撑着地面，死死撑着还未触地的膝盖。

叫她对着这种汉奸跪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施暴的人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李士群见她这幅样子后反而更加愤怒，又猛然一脚踹向她肩膀。

他面上已然没有以往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明显泛红的双眼昭示了现在这个男人此刻的疯狂，他要杀人，要见血。

 

李宁玉已经没有力气撑起身体，挣扎了几下也只能勉强翻过身，虚虚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支撑。

 

“呃...”

她肩上还有伤，还有一道不浅的刀伤，被这般粗鲁的对待血顺着肩膀缓缓流下。

李士群继续用力同鞋尖压着她肩上的伤口，连同她的心肺都被压得生疼。

“你为什么要找死。”

男人已经进入疯狂的状态，已经失去了理智。

 

身子依然疼到发颤，李宁玉脖颈上青筋暴起，但还是对着他冷笑了下。

“李...李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还他妈装！”

 

李士群说完之后拽住李宁玉的衣领将人再一次摔到地上，眉角磕到地上后血缓缓流下。

 

现在已然不是刑讯，是纯粹的泄愤，是无能。

 

“我本来想放你一条生路，结果你倒好，偏偏他妈的自己找死。”

 

剧痛之下李宁玉的身子一直在发颤，但李士群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体内是撕裂般的剧痛，好像每个器官都闹起了脾气变着花的折磨她，就连呼吸都混着血腥味。

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溢出。

两声划破空气的声响后她背上又多了两道鞭痕。

 

于萍岚今天还没到，四周的特务好像是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痉挛了几下的身体还未消化这阵剧痛便被人又拉住了衣领，她眼前阵阵发黑。

脖子被人粗暴地捏住，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挣扎。

 

“活腻了李上校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李士群说便将人直接按到了水缸里，手死死压着她的后脑。

 

嗜血，吃人。

 

眉角的血和嘴里呛出的鲜红将水染出一片红色。

求生的本能是她不得不耗尽力气剧烈挣扎起来。

李士群被她的挣扎刺激到更为癫狂，又将她的头向下压了几分，半晌后等她挣扎幅度见小，才拽着她的衣领将人又拉了出来。

 

氧气重归，鲜血和水同时从她嘴里吐出，她身上的衬衫已经湿了大半，混着血水，窒息感让她只得顶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大口喘息，但又因为体内的疼痛而无力的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他想杀人，他想要了这个女人的命。

抓住已然和破娃娃一样的李宁玉，将她用力抵到墙上。

血还在顺着她的眉角向下落，她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鲜血混着清水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机。

 

怒火已经让他的双眼充满血丝，将腰间的手枪抽了出来径直怼在她眉骨的伤口上。

折磨已经解决消灭不了他的恨意。

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那一刻。刑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李主任，日本情报部发电，要求立刻释放李宁玉。”

 

杀不得，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杀不得。

日本人要求放人，顾民章又庇护她。

 

男人握着枪的手因为愤怒已经开始颤抖，他只恨之前没将这个人剥皮抽骨。

 

“恭喜李上校，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压咬着牙挤出这几句话之后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将握着手枪的手缓缓放下来，沾了血迹的手枪在她脸颊上拍了两下。

 

避开了器官，手枪里的子弹被李士群硬生生按进了她肋下，异物刺进身体，冰凉的弹壳渐渐被血包围住。

 

他要杀人，但她必须要活下去。

 

泄愤，这一下就是他无能的泄愤，就算不能要了她的命，不能对她开枪，但也不会让她好过。

 

李士群喘着粗气将松开李宁玉的衣领，握着那把枪的手被溅的满是鲜血。

就在众人震惊与李士群这般做法时又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那枚子弹出现在刚刚进来报告那名特务的额头上。

 

他要杀人。

 

“他的枪走火了，伤了李上校。”

李士群说完后面色阴沉地将手枪扔到地上。

“送李上校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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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玉崽达成ssr成就，喜提新年大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