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认真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要听故事的人睡着了那么讲故事的人也就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了。

顾晓梦将手中的相册合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她动作慢的紧像是生怕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将刚刚睡着的人吵醒。

房间的窗子开着，偶尔会有些暖风吹进来。

平日里捧在心尖上的爱人此刻就枕在自己肩头，呼吸均匀。

曾经顾晓梦幻想过无数自己日后的生活，她向往刺激，追求新鲜感，甚至享受和死神博弈的感觉，可当她真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之后，得到了那个想要守候一生的人之后便一切都变了。

她曾经渴望与死神共舞的机会，向往命悬一线的感觉。

追求每一次的极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对于她来说，一个温暖的午后，一杯温度正好的热茶，一把摇椅，一束阳光，一间宽敞的院子，这些变成了她想要的。

顾晓梦从未想过自己要归于这种自己曾经最讨厌的生活，但是她确想给自己的爱人这种生活。

纵使身体还未曾老去，可经历种种，有了挚爱，有了想守护的东西之后，那颗也还年轻的心却早就褪去了当初热血少年的模样。

 

顾晓梦觉得她们两个渴望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她已经做好了规划，她想，自己也许可以在三十岁之前得到平淡的生活，可以在脱离现在这种危险之后再带着李宁玉去一次非洲，那样算是同过往的一个告别，然后她们就可以开启全新的生活。

她们或许可以平平淡淡的相守一生。

也许再熬几年，再熬几年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人睡的都比较沉，顾晓梦将李宁玉从沙发上抱到床上在这期间李宁玉都不曾醒过。

李宁玉睡相极好，睡熟之后只是偶尔会无意识的翻次身，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睡觉老实的人便会让人觉得乖巧，而乖巧的样子总是招人喜欢。

顾晓梦从一旁搬了把椅子过来守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那人的睡颜。

 

她之前说的不假，她确实贪心的想要将李宁玉的样子刻在心里，这样李宁玉走后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算是做梦也能有新的内容。

顾晓梦自认为自己见过许许多多的俊男靓女，各种风格的人都有，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受虐倾向，唯独对这张总是冷冰冰的脸看不够似的。

尤其是她的嘴唇，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俯身过去咬上一口，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让李宁玉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多了些红晕，这是顾晓梦平日里见不到的模样。

原本靠在椅子上的姿势动了一下，手肘搭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翘起的腿也跟着轻轻晃了晃。

 

这人啊，总是不懂得知足。

比如说顾晓梦现在就开始惋惜自己为什么没有早认识李宁玉几年，若是自己可以早认识李宁玉几年，会不会她就能少受些苦，会不会她的身体就能好些。

但总归一切都不算晚，上天安排的就是最好的缘分，

 

刚刚李宁玉其实有意识自己被抱了起来，但周围满满都是让她安心的气味加上酒精的缘故让她实在是有些倦不想睁眼，潜意识里认定了周围没有危险便也就顺从的让那人摆弄。

若是说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那在床上躺平后便是睡熟了过去，其实李宁玉不得不承认，自从顾晓梦搬来宿舍和她一起住后她的睡眠质量明显提升了许多。

难得的没有做梦。

等李宁玉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半，喉咙还有些发干，深吸了一口气后将身子撑了起来。

余光间看到床头柜已经摆了好了一杯水，转头时看见顾晓梦趴在床头柜上睡着的时候唇角勾了一下，原本因为在相对陌生的环境里醒来而警戒的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不少，抬手将水杯拿了过来抿了以后后便又放回了原处。

身上并不是先前旗袍那样的束缚感，许是估计到穿着旗袍睡觉会不舒服，所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新换的衬衫上有股顾晓梦身上特有的香味，再加上被阳光晒过的原因那种香味完全散发开来，暖洋洋的。

衬衫的领口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系的严严实实，松开的两颗纽扣将她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李宁玉向前动了动身子，没有伤的手臂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轻轻去抚顾晓梦额头上散下来的碎发。

这是李宁玉少有的举动，她很少会这般眷恋一个人，指尖轻轻拂过那人的眉眼，最终停留在顾晓梦脸颊的那颗痣上面。

喉头动了动，李宁玉又向前挪了挪身子，学着顾晓梦的样子和她一起趴在床头柜上，如果此刻自己是她的话，她若是看到自己睡着了，又会做什么。

这么想着，李宁玉已经将脸颊又往她那边挪了挪。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将自己包裹的不近人情，天天冷这一张脸，也不怨别人那般称呼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顾晓梦相处久了被她感染的原因，她本身长得就显小，又在顾晓梦面前才少有的会将那份少年气散发出来。

 

 

顾晓梦是被唇上的触感吵醒的，她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嘴边并没有摆布丁那种类型的东西，嘤咛了一声后那种触感才从她唇上慢慢挪开。

睁开眼睛时眸中还带了些朦胧，眯着眼瞧着眼前的人。

 

“你醒了。”

顾晓梦说完后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将瞌睡虫赶走后，眨了两下眼后看着李宁玉。

“头疼不疼。”

李宁玉似乎因为偷吃布丁被发现所以有些不满，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她原本编的整齐的头发此刻也因为睡了一觉而变得有些松散毛躁起来。

顾晓梦见状有些没忍住的在她头上揉了揉，李宁玉意料之中的又皱了下眉头，始作俑者笑了下。

“玉姐。”

顾晓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坐到床上。自然的牵起李宁玉垂在床边的手，一边垂着头帮她将衬衫的袖口挽起一边继续开口道

“我舍不得你走。”

说完后垂着头又撅了下嘴。

李宁玉笑了下，但也颇有些无奈的感觉，垂眸看着自己被顾晓梦攥在手中的手，缓缓开口道。

“我不会走，我们还在同一条路上，只不过我要出发的比你早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顾晓梦那边抽出来，微微弯了下腰，双手捧起顾晓梦低下去的头。

眼中含了笑意但又满是温柔。

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唇角勾了勾，继续开口道

“所以你不要怕，你大胆向前走，我会准备好火把在前面等你。”

 

 

逼近临别前的几天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周一那天从顾家出来后顾晓梦便隔三差五的就往李宁玉办公室跑一趟，平日里五封密电一签字的规矩已经变成了一封一签，甚至还要故意译错些信息好能多在李宁玉办公室里耗一会儿。

可李宁玉更是难得的默许了她这种胡闹的行为，抽屉里的巧克力甚至还要因为要去哄她而快被掏空了。

一向在这些数字或买卖方面精明的人竟也只能只赔不赚，遭遇了降维似的滑铁卢。

终于在周二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李宁玉面对顾晓梦再一次摊手时拉开抽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角落，默默将抽屉推了回去。

“没了。”

顾晓梦一愣，将自己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没了？”

顾晓梦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似的又重复般的说了一遍李宁玉刚刚说过的那两个字。

李宁玉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插回笔筒中。

抬头看向面前还有些不相信的人，身子向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天，顾上尉一共来过我的办公室三十六次，平均每一个半小时就要来一次，每来一次都会要走一块甚至是两块巧克力不等。”

李宁玉说完后又抬手将刚刚关上的抽屉拉开。

里面的那个装折纸的小罐子因为抽屉的突然移动而晃了两下，李宁玉继续开口道

“顾小姐你是觉得，我的办公室是糖果工坊还能自己生产吗。”

顾晓梦还是笑着看着她，看似乖巧的双手背在身后两根食指轻轻搅动。

“我这不是想多见你几次吗。”

说完后便拉开了李宁玉桌前的椅子坐下。

“你就不想见我吗。”

顾晓梦说完后又挑了下眉，颇有些不开心的意味在里面。

见她这样子李宁玉先前故意摆出来的冷脸垮了下去，眼中又重新泛起光亮来。

李宁玉原本抱在身前的手动了动，转而摸上自己外套的口袋，一边在口袋里摸着什么一边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在顾晓梦的注视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随着她的靠近顾晓梦看到了她手中正拿着的东西，明明就是一块巧克力，刚刚还骗她说没了，现在又变出来一块。

 

“确实没有了。”

李宁玉说完后将手中那块巧克力的外衣撕开，在面前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巧克力塞进顾晓梦的口中。

 

可可味在口中散开，顾晓梦还没明白李宁玉要做什么的时候那人便绕到了办公桌前，向后靠了靠倚在了办公桌上。

就如同之前，她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见她那样。

李宁玉单手扣住顾晓梦的头，身子弯了下去，随后便是极具侵略性的一个吻。

以往的李宁玉就算是主动吻她也都是轻缓的，很少有今天这样的时候。

追逐的时候混杂着可可的味道。

 

心脏在砰砰的乱跳。

顾晓梦心虚般的瞥了一眼一旁百叶窗明明紧闭的窗户。

许是因为分了神被发觉，她的舌尖被李宁玉惩罚似的轻咬了一下，强迫她将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直到那块巧克力彻底化开李宁玉才退了回去。

耳根有些泛红的喘着粗气。

 

因为这次的攻势过猛，顾晓梦的唇角也有些泛红，双眼有些失神的看着今天仿佛转了性的让人，开口道。

“你吃巧克力没有关系吗。”

李宁玉抬手摸了一下嘴唇，呼吸还是有些急促，半响过后平稳下去才开口道

“现在离下班还有三分钟时间。”

说完这句话后李宁玉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龙川会让你暂代情报科科长的位置，明早，我们来到情报科之后，就要进行交接，早上八点，我就会离开情报科，在此期间，我们不能有任何越界的交流，这次，若是成了，这间办公室以后就是你的，若是不成。”

李宁玉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开口道。

“无论如何，我下次回来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所以，我想做些我想做的。”

说完后她便伏下身子紧紧将顾晓梦揽进了怀里。

她从以往在司令部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很少去做什么越界的行为，可今天不一样，她默许了太多的不可以，更做了许多的不可行。

 

阳光从窗外撒了进来，这是她们真正开始纠缠的地方。

顾晓梦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天气也像今天这么好。

那天李宁玉也像今天这样倚在办公桌上故意刁难她。

她们好像没变过什么，但好像一切都变了。

顾晓梦眼眶有些泛红，抬手环住身前的人。

“情报科科员顾晓梦，向科长报道。”

李宁玉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有些贪婪的在她肩头上蹭了两下。

 

 

现在是晚上七点，她们两个到城郊的时间是六点十八分。

 

李宁玉似乎对于在这里见到潘汉卿并不意外，陪李宁玉一起到这里后顾晓梦自然知道他们兄妹两个有些话要说，自觉的回避，坐在客厅喝茶。

此刻他们已经在楼上的房间交谈了四十二分钟。

手边的茶已经有些凉了。

就在顾晓梦考虑要不要上去开口情况的时候楼上传来开门的动静，顾晓梦下意识的向上看了一眼，只见李宁玉从书房走出来后也向楼下看了一眼，一个短暂的对视，肉眼可见的李宁玉在见到顾晓梦后轻出了一口气。

这里并不是什么适合久留的地方，在同潘汉卿碰完面后二人便又回到了车上。

顾晓梦率先出去将副驾驶的门拉开，待李宁玉上去后才回手关上车门自己走向驾驶座。

 

现在是夏天，天亮的时间还比较长，车子启动后顾晓梦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李宁玉，抿了下嘴唇，开口道

“你们，都聊了什么。”

顾晓梦相信，李宁玉和潘汉卿不是什么能将家长里短聊四十多分钟的人，唯一值得他们聊得那就是李宁玉的计划，她的打算，甚至是有可能发生的后果。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起了争执。

李宁玉将身子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

“没什么。”

说完后又呼出了一口气。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李宁玉，我想尽办法把你剔出去，结果你自己拼了命往里钻。’

‘我原本就没想过将自己剔出去。’

面对潘汉卿的反应李宁玉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极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后继续开口道。

‘我有我的使命，同样也有我想保护的人。’

‘使命？保护？你为了他们已经多少次都要把命丢掉了，还不够吗？你所谓的保护难道就是她你费尽心思引导她，帮她，然后换来她犯了疯一样的一枪？’

潘汉卿说完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有些涌上去的情绪又压了下来。

‘阿玉，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疼一下自己。’

 

李宁玉的思绪又被短暂的打断，随后又回到了刚刚自己和潘汉卿的焦灼中。

 

‘注意安全。哥等你回来。’

除去他们两个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玉姐？”

顾晓梦的声音将李宁玉从回忆中彻底拉了出来，随后顾晓梦继续开口道

“我害怕。”

李宁玉闻言挑了下眉，转头去看顾晓梦。

“怕什么？”

顾晓梦也侧头看了她一眼。

“我怕你又瞒着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怕明天送你走的时候会是见你的最后一面，怕你在外面生病，怕你吃不好，怕你再骗我一次。”

顾晓梦说到这后踩了一脚刹车。

眼眶莫名有些泛红的看向身旁的人。

“你瞧，我这么担心你，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李宁玉看着她眼睛，半响后喉头动了下。

“什么要求。”

“活下去。”

顾晓梦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我什么承诺都不要，我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活下去。”

 

李宁玉眉头拧了下，抿了下唇，半响过后看似轻巧的点了下头。

“我当然会活下去。”

顾晓梦一只手松开方向盘举在半空中。

“拉钩。”

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李宁玉有些无奈的笑了下，但还是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

顾晓梦手上用力，将李宁玉的手向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拉过钩，可就不能反悔了。”

李宁玉又笑着摇了摇头。

“不反悔。”

说完后李宁玉又将视线挪回前面的路上。

 

车子重新启动。

顾及到李宁玉容易晕车所以顾晓梦将车开得极其平稳，但换来的就是时间上的损失。

离开树林的时候天已经发暗了，就在快要开入城门的那一刻，李宁玉又突然开口道。

“听说今年杭州会下雪。”

顾晓梦一愣，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但还是开口道。

“是吗？那太好了，我从小就喜欢下雪。”

李宁玉又笑了笑。

“等我回来陪你看雪。”

顾晓梦转头看了一眼她，唇边笑意不减，半响后又将头转了回去。

“好，等下雪那天，我一定会热好了茶，准备好糕点，炒好栗子和花生，再拿一本你喜欢的书，在家里等你回来，但你记得不要太晚了，不然花生容易糊。”

“放心，我一定比雪早一步回家。”